月下樨地

第零章-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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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30

《歌金之剑》

第一部分 此世之悲

夜空晴朗,星辰灿烂,鸱鸮盘旋在云朵周围,发出喜悦的尖叫声。面对这等美景,我情不自禁地想:是什么将我们人类保护在这片危险的星空之外?

——尊师洁轩

第零章:往返

澄海在下雨。凯姆轻拍芛的脸颊,叫醒她去替班划桨。他自己则钻进狭小的舵舱,半蹲到那座老旧的海景仪前调整航向。三十年前,这个精巧的魔法器具甫一面市,就炒到了七百壳币的高价,甚至比一艘小型帆船还贵。人们都说,只要有了它,连久居内陆的耕农都能安全地出海,因为你能隔着50海里就观察到前方的水文状况,并且海图上会显示出沿途的湍流和暗礁;更重要的是,提前看见其它船只,意味着更容易避开海盗。才过了短短两个月,澄海上就全是装配有海景仪的快船了,其中大约一半是提升了装备的渔夫,另一半则是想要去接近世界之伤的鲁莽人士。凯姆二者兼而有之。

所有人都听说世界之伤附近激流肆虐,大量肉食性的凶暴鱼类盘桓,甚至还有骇人的怪蛇和海妖。并且,它离海岸线实在是太遥远,远到没人清楚具体距离。但至少可以确定,那道血红色的瀑布一定处在澄海的海域内,而有了良好的航行条件,抵达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冒险家、学者、画家、术士们都跃跃欲试,渴望近距离观察它的神秘和恐怖,这些好事者因此四处雇佣渔民和船夫。那阵热潮间,凯姆接了四次这样的活计,并从中大发横财,却没有一次成功接近世界之伤。前两次因为雇主的体质不佳而被迫半道折返——连续出海半个月对学者们来说有些太严酷了;第三次在磋山群岛附近遭遇了罕见的风暴,凯姆和那个叫佐尔特·目列尔特的画家只得就近停泊,给养物资被风暴吹走大半,他们吃了二十多天臭鱼干和酸薯才平安返回旧蓝港口。第四次距今二十七年前,那次出海,凯姆依然没能抵达冒险的目的地。幸运的是,他遇见了一生中最爱的人,蔷·伯拉瑞尔,芛的母亲。

海景仪显示,她们的目的地就在大约40海里外——一座叫做帕贺浚的无人岛。这座荒岛是凯姆到过离大陆最远的地方。就在这座岛上,他和蔷互相表露心迹,以新月盟誓结为伴侣,还……修好了因为他的鲁莽而撞坏的桅杆和侧舷。如果我们当时运气再差一点儿的话,凯姆盯着女儿划桨的背影想,你就是个在石头堆里出生的野孩子了。

“我们万一采不到那种花儿怎么办?”芛嘟哝着问她父亲,音量刚好大过隆隆的涛声,“如果它们还没开放,或者已经被别人采完了呢?”

“那我们就等几天!”凯姆大声道,“我准备了床褥和干粮,我们可以睡船舱里,也可以搭帐篷。”出发前,他问过当园丁的堂弟措恩,对方信誓旦旦地担保,烛萼花的花期就在这个月,她们一定能及时采摘完毕,赶在纪念日前回来。

芛没再说话,是她自告奋勇要随父亲来给母亲准备惊喜的。蔷在旧蓝镇法庭工作,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得到过翡翠法学者勋章的有名执法官,因此工作格外繁忙,时常要去邻近城镇出差,和家人聚少离多。凯姆一直确保他们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能过得浪漫些。今年,他决定重现二人刚坠入爱海时的场景,这需要帕贺浚岛特产的红色美丽花朵,以及能仿照出漫天星光的许多黄宝石(当然还有被海风拍到他脸上的死鱼,少量多次落到蔷长裙上的鸟粪,一直骚扰她们亲密谈话的啸狐,但他决定省略这些不必要的细节)。此外,芛明年就要离家去谒城求学,她希望自己能在远行前多参与到双亲的生活中。海浪变得略微急促,湿冷的风不停挑动着她打喷嚏的念头,芛更加用力地划桨。拉长石的桨柄握久了有种温暖的熟悉感。

她一直划到雨停,把船桨递还给确认完毕方位的父亲,钻进船舱点起硫磺灯取暖。后来又换了两次班,中途囫囵吃了几口生熏鱼,父女二人终于抵达了小岛的北岸。帮凯姆拴好船后,芛大叫好累,精疲力竭地砸到离她最近的干燥石滩上,被磨破的后背皮肤都懒得抗议。凯姆看着哈欠连连的女儿无奈地笑了笑,走向更高处的突出岩石扎下帐篷。太阳就快落山时,凯姆把半睡半醒的芛抱上干净的床铺,又去船上卸下两桶淡水和食材,他伸个懒腰,就向更南面的林地间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数丛盛开的烛萼花。措恩说学者们把这些生长在灌木上的娇艳鲜红色花朵和荚蒾分为一类,但是凯姆确信两种植物只是颜色相似,绝非同种,他敢赌上他的船。荚蒾是和古代苏美尔王传说紧密联系的红花没错,但香味平平无奇,易于扦插,在芳菲南境随处可见。而烛萼花颜色更为艳丽,且只在人迹罕至的小岛上才能生长,之前试图移栽到内陆的人全都失败了。更何况,这种红色小花具有魔法,传说只要你收集得足够多,在自家的炉灶里点燃供奉,就能得到海妖神奎休的祝福。

这传说当然是假的,凯姆、措恩和他们的几个儿时玩伴最早传开了这个流言,为的是能让每次出海多一点额外收获。和所有在集市上叫卖的前朝锈剑、海怪化石、人鱼骨头一样,都是渔民赚外快的把戏。不过,凯姆内心深处的确相信它具有魔法,不然怎么解释,在烛萼花和月光的烘托下,蔷这个完美无缺的人居然爱上了他。这次的花全是要送给妻子的,相比以往挑选好卖的饱满品相,凯姆在各簇花丛间凭直觉采摘。

捧着一大把烛萼花,凯姆脚步轻快地回到帐篷。恢复精神的芛已经在烧水准备晚餐。久未下厨的凯姆有些手痒,或者不太放心芛的水平,抢过调味勺要亲自煮鱼,把女儿赶去收拾鲜花。芛很有技巧地翻了个白眼(蔷总说这是个坏习惯),收拢花束,用厨剪将多余的茎部和枯叶剪去,把它们插进磺玉做的花瓶里。

“别忘了向海妖神祷告!”凯姆被鱼汤烫到,咋了一下舌。如果你想让一个流言保持活力,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骗过。

芛爱她的父亲,但是也明白他根本搞不懂自己的信仰究竟是什么。“万物之母、时光和黎明的神啊,”她默念,“这些花朵献给你和母亲,愿你祝福她永葆青春,不受时间的摧残。”

头一遭,她的祈祷竟然实现了。

就在凯姆和芛抵达小岛的当晚,旧蓝镇法庭发生了一起刺杀,巡回执法官蔷·伯拉瑞尔的遗体被发现在她的办公室里,验尸官鉴定,她死于利刃刺破颈部造成的失血过多。坊间传闻,她是被无头怨鬼杀死的,那是一则完全靠不住的恐怖传说。镇警公开了她们的判断:凶手是左撇子,男性,身材中等;有迹象表明他已经逃离辖区,她们已向国警请求支援,共同缉拿凶手。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凯姆仍然没从高热和呓语中恢复,芛去邻街的糕点店买吃食,回程途中不由自主地拐进了路边的树林。她踩着高过小腿的杂草一直向内走去,眼前突然出现一汪陌生的湛蓝水域,想必是人工泻湖。透过湖面倒影,芛看见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了像是胎记的图案:一对火红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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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 《歌金之剑》
    1. 1.1. 第一部分 此世之悲
      1. 1.1.1. 第零章:往返